#江苏记忆#
引言
扬州市江都区宜陵镇,千年古镇,曾有庙祠十三座半,其中最为古老的是东陵圣母祠了。东陵圣母祠始建于东汉,至民国年间于年被时任区长孔伯言拆毁时,仅留一碑一挂像流落民间。(曹有懋,《宜陵风物拾遗》)
笔者在江都记忆|西王母成了东陵圣母?江都宜陵东陵圣母像考中对东陵圣母像作了一番探究,本篇对遗留的一“碑”作一探讨。
一、东陵圣母碑的由来
东陵圣母祠碑刻起于何时,据曹有懋《宜陵风物拾遗》考证:东陵圣母祠始建于东汉,其时无碑;及至晋康帝时,杜氏已得到官方认可,置仙宫观,仍未建碑。及隋炀帝东迁,圣母宫日渐衰败,当然仍然无碑。
唐贞元九年()或更早,时淮南节度观察使礼部尚书(编注:节度使,时为杜佑,即编撰《通典》的那位大人物)、监军使太原郭公刚刚重修圣母宫,其侄辈(编注:杜佑侄辈,即原帖文中的“从叔父”。但故博黄爱民认为是郭公侄辈)特撰写《重修东陵圣母宫碑》(编注:后世称《圣母帖》,《全唐文》亦收录)一文,以颂功德。
圣母帖(局部)时恰适怀素大师游历淮南,途经东陵圣母祠,遂请大师书之。零陵)人,其时怀素成名已久,有“颠张狂素”之称,受杜氏(亦或郭氏)邀请,怀素大师“如劲卒临阵,气锐而锋钴”,一气呼成,书成碑文。
圣母帖题头:唐释怀素书二、唐碑确曾有!但大和四年碑却是子虚乌有的大乌龙!
怀素草书之《重修东陵圣母宫碑》文有没有刻石成碑?答案是肯定的。
王壮弘增补,清碑帖鉴定大家方若原著的《增补校碑随笔》(上海书画出版社,年)一书中记云:“重修东陵圣母宫碑/贞元九年五月。僧怀素草书。宋元祐三年仲春上石,在陕西西安碑林。/严可均云:‘此刻俗称圣母帖,余读其文,知是重修东陵圣母宫碑。前为叙,后为铭。其碑久毁,宋时得残石拓本,摘其完者重勒横石,取便临仿,俗因谓之帖也’”。
宜陵本地学者曹有懋先生曾著《东陵圣母碑考》(《江苏地方志》,年第2期)一文,云:“唐文宗大和四年()十月二十日成碑。碑上有乡贡、进士等人同登的记载……”此说也见于曹氏的《宜陵风物拾遗》一书。
路远先生在《西安碑林藏石研究三题》(《碑林集刊》,年第12期)一文中更是提出一个“两碑同存”的观点,他认为唐时这样的纪事颂德之碑,用草书来刻,似乎不大可能。唐代有以行书入碑者,但用草书刻碑却闻所未闻。合理的解释是:当年在扬州的东陵圣母宫,应该另有一块记事碑存在,而怀素或应杜氏之请,用草书将碑文重写一遍,纯粹以书法欣赏为目的。后来记事碑毁佚,怀素墨迹却流传下来,便有了“帖”的面目。此说亦不严谨,若碑毁墨存,何来“残石拓本”之说,怀素草书之重修圣母宫碑文一定曾经刻石成碑!只是具体时间无考!
不管怎么说,就是这块庙碑,经过岁月洗礼尤其唐末战乱,到宋朝庆历年间韩琦来东陵圣母祠祈雨时,圣母碑已久毁!
当然,这里顺便捋一捋“同登/大和四年”的问题。曹有懋先生关于唐大和四年()成碑之说,实属误读!
圣母帖 碑尾之“同登”文事实一:陕刻圣母碑尾“大和题文",淳熙帖刻无之,而淳熙秘阁续帖亦以真本上石,说明“则碑本之本无是文可知矣!文在元祐刻款之后,则非元祜刻可知矣!”,也就说拿着刻石对照的文本原本是没有这些文字的!这些文字只能是元祐刻款之后。
事实二:“大和题文”五行,属于“雁塔题名”重摹本跋篇之末附识。清中期金石学家翁方纲在《复初斋文集》卷二十四《雁塔题名重摹本跋》篇之末附识云:“今陕西碑林有怀素书圣母帖一石,其石尾有‘大和四年裴、柳同登”楷题,是即唐《雁塔题名》残刻之尚仅存者。而宋元祐时借用其前半空石刻怀素草书耳。”
故博黄爱民先生不认同翁氏“元祐碑刻借用雁塔题名残刻”之说。他认为,从时间上看,元祐戊辰刻本《圣母帖》刻于宋哲宗元祐三年(),而柳瑊所刻《慈恩寺雁塔唐贤题名》刻于宋徽宗宣和二年()。所以理当是先有《圣母帖》而后才有《慈恩寺雁塔唐贤题名》,不存在借用《慈恩寺雁塔唐贤题名》前半空石刻怀素草书的情祝。事实恰恰相反:宋宣和时曾借用《圣母帖》刻石后半之空石刻《慈恩寺雁塔唐贤题名》,在椎拓《圣母帖》时,同在一石上的“同登”五行被一并拓印下来,与《圣母帖》装为一册,由此得以存世。
事实三:而“同登/大和四年十月十二日/……”中的“同登”是指“乡贡进士柳槃/试大理评事柳乘/左拾遗裴休”同于“大和四年”登科,按时俗“唐人登科,燕集曲江,题名雁塔。”唐代高宗神龙年间始有雁塔题名之风,中宗以后成为定例。新科进土在杏园宴后,来到慈恩寺大雁塔下,同年中选一善书之人将大家的姓名、及第时间等墨书于壁上。
雁塔题名所以“大和四年”不是《圣母帖》成碑的时间,而是一帮学子登科时间。后来的拓印者不明所以,故一并被椎拓下来,使人误以为是同一碑帖内容。
三、宋元佑三年碑文,是唐碑之残文。
庆历六年()间,江淮大旱,境内不雨,穑人狼顾,以田为忧。时扬州太守韩琦为民生计到东陵圣母祠祈雨,乞灵于神。祷圣母能“广敷阴施,惠此一方,使时泽霈然,年谷大获”。说也灵验,韩太守祈雨后,果然“霈然甘泽洗尘寰,南亩东郊共慰颜”,江淮大旱得解,圣母灵验更是冲上头条!
于是在官方加持后,宋人将久毁的原圣母宫碑残石拓本找出来,摘其完者重勒横石,也就是说今宋《圣母帖》为唐《重修东陵圣母宫碑》之残文,其勒石时间为宋“元祐戊辰仲春”,也就是公元年。
清陕刻原石拓巜怀素圣母帖》元祐戊辰刻本碑,石高70厘米,宽厘米,分上下两截,刻怀素草书52行,字。篇首刻“唐释怀素书”楷书一行5字,篇末刻“元祐戊辰仲春模勒上石”篆书一行10字。另外下截空余处刻裴休等题名5行,行字不等,楷书。全文无题跋之类说明文字。
圣母帖局部(上石时间)宋元祐戊辰刻本碑有没有安置于东陵圣母祠?没有记录。宋人黄伯思(-)所著《东观余论》一书,最早记录了圣母帖的宋刻碑的情况:元祐戊辰刻本其石在西安府学(即今西安碑林),“高二尺一寸,广四尺五分。二截,共五十三行,草书;上石年月一行篆书;又题名五行,正书”。(故宫博物院黄爱民《吴湖帆旧藏本〈圣母帖〉》)。元人骆天骧《类编长安志·石刻卷》著录有《唐怀素律师圣母帖》,亦称“今在府廨”。故西安碑林圣母帖确为宋刻原石。
我的理解是这样的,这可能也与北宋风气有关:因为自北宋淳化三年()宋太宗诏王著刻成《淳化阁帖》后,刻帖之风渐兴,效仿者众。其时,宫庭内府、地方官署和私人也都收集晋唐名家法书,纷纷摹刻。这是一场书法“教科书”性质的刻帖,已经脱离了刻碑而记人叙事颂德之功能,故宋元祐戊辰刻本碑可能根本就不是为重修东陵圣母祠(宫)而刻!
四、传说中被盗卖的圣母碑是什么东西?
曹氏《宜陵文物拾遗》中曾记一件“道听途说”之事:据宜陵健在老人回忆,曾听祖辈谈过,东陵圣母碑早在清朝被镇人XXX偷买给上海商务印书馆,净得纹银两。自此《圣母碑》在宜陵永不复见。清末佴天明先生吟《晋祠紫竹》诗叹云:“青鸾檄士几时回,空忆唐碑无处读”。
商务印书馆成立于年,那盗卖时间肯定不会早于年。此时,如果东陵圣母祠若还有唐碑或宋碑存世,相信明、清两代扬州府志或江都地方志都会有相应记载,可惜都没有。包括曾经“家滞东陵圣母祠”的费锡潢,其诗文中也从未涉及。
我的理解是盗卖可能有,但不一定是什么东陵圣母碑,因为唐碑早已不存,宋碑在西安碑林,盗卖只能是其它圣母祠的文物罢了。
当然也有一种极端可能,就是圣母祠真藏有一块某朝某代私刻的圣母碑。因为自北宋淳化三年后,刻帖之风渐兴后,《圣母帖》(也就是圣母碑刻)就有淳熙秘阁续帖(宋)、明宝贤堂刻(明)、湖南绿天庵刻(清)等摹刻本,这些刻本水平参差不齐,但无一不是以书法欣赏为目的的。故明后,地处私刻兴盛的江南地区的扬州,有没有好者摹刻上一帖被圣母祠藏之若宝呢?当然,这只是个猜测,或许某个时日,这个商务印书馆的《圣母帖》送到了拍卖行才能真正解开这个谜。
五、乾隆年间“东陵圣母祠”门额还存世
钱国耿先生,曾在宜陵长期生活与工作,对宜陵饱含深情,从其《逝去的繁华——追忆宜陵老街》一文中,我们得知镇人戴方奎先生收藏有原“东陵圣母祠”门额一方。
东陵圣母祠门额门额尺寸未知,惜已断为两截。从右向左阴刻汉隶“东陵圣母祠”五字,右上题“乾隆甲戌年立”,左下题“薛蔚敬书”。
据此,我们知道立此门额的时间为公元年,距今大约年。题写人“薛蔚”,此人为谁,没查到线索,我猜测或是旧时宜陵五大家之一薛莹后人吧,这需要薛氏家谱来验证此推理。欢迎大家提供线索,在评论区留言!
不过,此门额的存在,倒是与乡人回忆吻合“从东嶽庙西侧进门楼(一开间上下两层),过一深长苍达圣母祠,大门上方仍有‘东陵圣母祠’石额。两侧分裂石鼓……”
这个门额,当是年圣母祠拆毁时流落民间为戴氏祖辈或父辈收藏的吧。
六、结论
关于“东陵圣母碑”我们可以得出如下结论:
1、唐碑久毁。
2、宋碑原石存陕西西安碑林。
3、宋刻碑文,为唐碑之残文。
4、东陵圣母祠民国拆毁后,目前仅存乾隆年间题写的门额一方。
5、东陵圣母碑,不仅记录了东陵圣母成仙飞升及东陵圣母祠的兴衰,更重要的是其书法价值,此为怀素晚年之作,其草书趋于平和凝练,笔法圆融人矩,乃上佳之作。
作品原创:纪树青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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