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口心思,思君思国思社稷,
八目共赏,赏花赏月赏秋香。”
这是周星驰电影《唐伯虎点秋香》里经典一幕,对完对子,唐伯虎看了一眼秋香,秋香含羞掩面而笑。秋香就是唐伯虎的梦中情人,最终两人花好月圆。而在现实生活中,唐伯虎还真画过一幅《四美图》,难道就是春香、夏香、秋香和冬香四美人吗?
唐伯虎《四美图》当然不是,原因有二:
①历史上的秋香叫林奴儿,号秋香。她原本是一名名妓,琴棋书画各种精通。在周晖(明朝诗人,作家)的《金陵琐事》中记载她曾经向唐伯虎的老师沈周学过画,她的年纪至少比唐伯虎大20岁。在古代男女这种年龄之间几乎是不可能发生什么风流韵事,就更别提什么春香、夏香和冬香了,那只是电影的改编而已。
明代周晖《金陵琐事》②这幅画的原名叫《王蜀宫妓图》,俗称《四美图》,它真正记录的是前蜀后主王衍的宫廷生活。
所以,电影是虚幻的,现实是真实的,这只是唐伯虎的仕女画的一幅代表作,跟秋香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但这幅画中的四美人衣物和题款描述有些不符,我们具体来看看。
先来看看这幅画的内容和背后的故事。
画中有四位宫女,两人正面示人,另两名只能看到背影,她们服饰华丽,头饰精美,正在等待君王,也就是前蜀后主王衍的召唤。
等待召唤的“四美人”唐伯虎只用了一首诗和题款作为画中唯一背景。
诗句为:
莲花冠子道人衣,日侍君王宴紫徽。花开不知人已去,年年斗绿与争绯。
题款为:
蜀后主每于宫中裹小巾,命宫妓衣道衣,冠莲花冠,日寻花柳以侍酣宴。蜀之谣已溢耳矣,而主之不挹注之,竞至滥觞俾后想摇头之令,不无扼腕。
诗句和题款王衍的父亲是王建,唐朝灭亡后自立为帝,国号大蜀,史称“前蜀”。一个好爸爸不一定有一个好儿子,王建老年宠幸徐贤妃,前太子王元膺死后,听信谗言,立徐贤妃的儿子王宗衍为太子。公元年,王建去世,王宗衍称帝,改名为王衍。
《新五代史·卷六十三·前蜀世家第三》:又好裹尖巾,其状如锥。而后宫皆戴金莲花冠,衣道士服。
意思就是王衍喜欢包裹尖巾,其形状像锥子。后宫嫔妃都戴金莲花冠,穿道士的服装。
可能是皇帝的宝座来的太容易了,王衍毫不珍惜。每日让这些头戴金莲花冠,穿着道士服的嫔妃们侍奉在身边,纸醉金迷,不问朝事。8年后后唐军队打来的时候,王衍还在继续和群臣行摇头酒令,最终灭国。
唐伯虎用诗句和题款描述了王衍的荒淫无道生活,那么他画的四位美人也应该是当时王衍喜欢的头戴金莲花冠和身穿道服的流行装束。那么问题来了,图中所画的四位女子头上戴的是莲花冠吗?身上穿的是道衣吗?
先来看莲花冠。
下面这幅《挥扇仕女图》,它记录的是一位唐代宫廷妇女,很明显她的头冠是莲花形状,这就是唐代的莲花冠。
《挥扇仕女图》局部山西有一座晋祠圣母殿,殿内有主像一尊,四周环立侍从42尊,作于北宋元佑年间。这里面恰恰就有一位侍女也是头戴莲花冠,我们来看看这位侍女造型。
晋祠圣母殿头戴“莲花冠”的侍女因为年代久远,可能会有些模糊,我们还原一下,大概是这样的。
“莲花冠”复原效果图最后再看一件明代的“云纹莲花金冠”,此冠通高7、直径10厘米,冠身用金片制成,四周用三层金片锤碟出祥云纹莲瓣重叠装饰,宛如一朵盛开的莲花。冠两侧有四个对称小孔,用四支金簪插入发髻中,以固定其位置。
明代云纹莲花金冠所以,从唐、宋、明的莲花冠来看,唐宋的比较夸张,而且比较大,束戴于顶髻上。而明代的冠比较小巧精致。
我们再来看唐伯虎这幅画里面的头冠,左边这位女子的头冠是莲花形状,而且比较小巧。右边这位头冠是云纹,周边也装饰了许多花饰,所以只能叫花冠,而不是莲花冠。背对我们的两位看不到,我们也不做评析。前蜀后主王衍的年代是“五代十国”,属于唐宋之间,这时候的莲花冠应该是大而夸张,不过图上来看,是属于小巧一类,所以唐伯虎画的应该是明代的小冠。
女子头冠再来看道衣
南朝宋代陆修静(南北朝时吴兴东迁人,懿族。道教上清派宗师)定道服有披、褐两种。披即披风类衣物,如讲法师披于肩背的霞帔(绣云霞花纹的短披风,已于元代之后消失),褐即今所说的道袍。而道服的形制与道袍相似,通裁、大袖、加内摆、简式大带、领、袖、裾均有衣缘。
唐朝女道士“鱼玄机”图图中的女道士鱼玄机身着道服,跟陆修静描述的非常符合,再来看《王蜀宫妓图》:
几位女子的袖口都很小,而陆修静的定义不管是道服还是道袍,应该都属于大袖,显然不符合。最左边女子最外面是云肩,绣着云霞和仙鹤图案。她里面穿的应该是“褙子”。褙子,又名背子、绰子、绣,是汉服传统服饰的一种,始于隋朝。褙子直领对襟,两侧从腋下起不缝合,多罩在其他衣服外穿着。流行于宋、明两朝。明朝褙子有宽袖褙子、窄袖褙子两种。——张瀚文编.不可不知的个文化常识全民阅读提升版[M]:中国华侨出版,-01
我们再来看一下“褙子”图片,和左边女子的穿着完全符合。
“褙子”图所以,唐伯虎的《王蜀宫妓图》并没有完全用王衍时代的宫女头冠和道服作画,而采用的是画家时代明朝女子流行服饰特色来搭配。
唐伯虎为何这样设计呢?可能有两个原因:
当时没有实物做参考,不得不用他最熟悉的生活时代衣饰作为参考,然后来设计画面。可能是唐伯虎缺钱,需卖画为生,所以要迎合当时社会的审美情趣。第2点我们要做一些说明,大部分人对唐伯虎的印象都是以电影电视剧形象获得,觉得唐伯虎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情场赌场都得意的的“江南四大才子”之一。而现实是这样子的:
唐伯虎出生在一个商户之家,16岁就中了秀才第一名,29岁的时候有中了解元第一名,然而在两次高中期间,很多不幸的事发生了,先是他的父亲突然去世,紧接她的母亲、妻子、儿子、妹妹相继病死。两年里同时失去5位至亲,这是何其的悲哉!
他在《答文徵明书》中写到:
“不意今者,事集于仆。哀哉哀哉!此亦命矣!不幸多故,哀乱相寻,父母妻子,蹑踵而殁,丧车屡驾,黄口嗷嗷。”
在其中向朋友吐诉了自己的不幸。
中解元的好日子还没过多久,唐伯虎又迎来了新一轮的打击,这一事件直接改变了他的后半身。在进京赶考的路上,他和同乡徐经为伴,顺便一起拜访了主考官程敏政,本来是个小事情,但徐经不怀好意,贿赂了主考官的家仆,提前得到了试题,刚好那一年的题目很难,但唐伯虎和徐经两人异军突起,考得非常好,因为考试之前他们去拜访过程敏政,所以引来了其他人的猜忌和嫉妒,很快,徐经贿赂的事情败露,这个爱出幺蛾子的公子哥还不忘把唐伯虎拉下水,他甚至交代自己把考题透露给了唐伯虎,朝廷震怒,皇帝当即下旨:唐伯虎永远不得参加科考!
后来,经查实,徐经改口说自己并没有将题透露给唐伯虎,为了表示安慰,朝廷赏了唐伯虎一个浙江小官,但是文人的傲气使他坚决不接受。从此,唐寅再也没有可以步入仕途的机会和心志,这时候第二任妻子徐氏也离他而去,在沮丧,愤怒和失望中,从此浪迹天涯,醉酒在花间树下,用江河山川抒发意志。54岁时病逝,在穷困潦倒中走完了自己的人生历程。
唐伯虎《桐阴清梦图》描绘的自己唐伯虎有才,但家道中落,加上仕途路断,而宋朝重文和商品经济发达,他为了生存,所以开始了卖画为生的生涯。《王蜀宫妓图》就是他这时候仕女画的巅峰之作。就像我们卖东西一个道理,要按照人们的喜好去设计,要迎合大众审美或者具有实用功能,才能卖个好价钱,所以王衍时代流行的衣着不一定是当下人们喜欢的,换做他自己生活的年代,会更有代入感,让买画的人更亲切。所以这幅画的衣着可能是唐伯虎为了卖画赚钱而专门这样设计的。
写在最后:我们从唐伯虎的《四美图》里弄清了秋香,也读出了唐伯虎的无奈,命运弄人,本来有着大好前途的人生豪气也在一次次的打击中逐渐消亡,也许后世的小说或者影视作品都不舍得把这样一位才子写得如此孤独凄惨吧,于是赋予了他风流倜傥、才华横溢、哪哪都得意的潇洒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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